程敏川拳头微握，放置在嘴边轻咳两声，随后将两枚沾染了他体温的十月柑，放在车厢的地上。
又是刚出发，豆大的雨滴像不要钱一样的往下落。
霹雳雷声响彻天际，明明离的很远，却似在耳边炸开。
姜初好头皮都是麻的，她想过一路上会很不顺利，但是连天气也这般，是不是太过分了些。
先有雪子，如今更是打雷闪电加瓢泼大雨。
伸手在车门上敲了敲。
声音不小，却被雷声盖住。
姜初好无法，只能将门推开。
马车还在前行，程敏川的下半身，又是彻底被水浸透。
她的动静不小，可外面的声音更大，姜初好伸出一根手指，想戳他的肩膀，告诉他先不赶路了，返回那个茶棚避避雨。
指尖还没碰上他，他却是警惕回头，身子侧向一旁。
“姑娘有事？”
姜初好点点头，看着雨幕：“这样赶路太危险，就算是我想早点儿追上小公爷，也要考虑自己的安危。”
“还有，你穿着湿衣服，病情只会越加严重，反而得不偿失。”
得不偿失？
程敏川知道，她不是在关心他，而是怕他倒下，会拖延找到姜松岩的步伐。
“好。”
马车掉头，回到刚刚经过的那个茶棚。
姜初好在下马前，将一个包裹扔给他。
里面是她重新找的一身衣服，还有治疗冻伤的药膏。
刚坐下，雨幕中冲出来一队人马。
蓑衣下，穿的是朝廷发放下去的绛色官衣。
约有二十人，手中具都握着武器，一行人气势不小，看见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，用刀鞘从头到尾都敲了一遍。
姜初好侧目，程敏川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，端起杯子递到嘴边。
那群官兵检查了外面，又想打开车门检查里面。
程敏川这时才出声阻拦：“诸位官爷，马车里绝对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。”
说罢，他从腰间取下一枚信物。
为首的官兵大步跨进茶棚，将那枚信物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，挥挥手，带着这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。
这场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，不过还是在茶棚里待了近一个时辰。
吃过茶棚老汉做的黏米饼子，姜初好和程敏川继续赶路。
马车刚驶出百米开外，程敏川驭马停下。
对着车厢斥道：“出来！”
姜初好只觉他的话没头没尾，像是在对她说，可又不像。
毕竟这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。
却在下一秒，听到车厢底下传来闷闷的两道声音。
姜初好疑问顿生，下车站在离程敏川不远的地方。
就见从马车底下跳出来一个小男孩。
男孩个子不高，六七岁的样子，又黑又瘦，脸上全是泥浆。
刚刚官兵要找的，难道就是他？
一个孩子？
程敏川一声不吭，却压迫感十足。
姜初好静静站在一旁，并不觉得他这样对一个孩子是残忍的。
要知道，凡事只要沾了一个官字，再浅显的东西，内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是她能一眼就看的清的。
这个道理，还是她这一世从程敏川的身上学会的。
小孩却是极会察言观色，程敏川气息凛然，知道自己在他身上讨不了好，于是跪在姜初好的面前。
“叔叔，求您救救我父亲！”
“我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村子里，那群官兵突然闯进我家里，杀我奶奶，又抓走了我的父亲，您能让他们停下对马车的搜寻，就一定能救下他！”
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突然跪在面前，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。
但如此场面，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。
求救的目光看向程敏川。
他挡在她的面前，对着小童道：“起来。”
“官差抓人，不会没有缘由，你求我们救你父亲，却是求错了人。”
“你走吧，此事我们不会帮你。”
程敏川说罢，给姜初好使了个眼色。
两人重新上了马车，见那小童仍跪在地上，姜初好坐回车厢里，才将心中的不忍显露出来。
“可是不解我为何让她走？”程敏川问。
姜初好知道程敏川这样做，自是有他的原因。
于是摇摇头，淡淡道：“只是觉得那男童有些可怜。”
程敏川听她说完后心头一软。
他知道她善良。
今日明明可以对他不管不顾，却是抛却女子清誉，帮他换了身上的湿衣服。
但她的善良又带着锋芒。
心疼那孩子，却在他做下决定后，什么话都没说。
“那孩子，是女童。”
姜初好“呀”了出声。
怎么会是女童？
如果她记得不错，那孩子分明是一身男童的打扮。
“所以她对我们没有说真话？”姜初好问。
程敏川点点头。
“那孩子衣服脸上都是泥浆，但是仔细看，衣服料子都是锦缎，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。”
“她说她家在离这儿不远的村子里，但我问过茶棚的老者，这附近只有一个庄子。”
“既是官户，官兵闯进她家里，抓走她父亲，少不得是她父亲犯了什么罪。否则如此恶劣的天气，县衙不会派一队人马来搜寻。”
程敏川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她解释这么多。
明明这和他的性子极为不符。
但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，想和她说说话而已。
也许等和姜松岩的队伍遇上，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“知道了。”姜初好却以为程敏川给她说这么多，是在劝解她不要多管闲事。
点头重重道：“放心，在没找到小公爷之前，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妨碍你。”
程敏川知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。
却是一眼不发，继续赶路。
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插曲，却在绕行下一个官道时，路中央跪着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个女童。
程敏川面色不愉，冷峻眉眼垂在女童身上。
官道右侧，干枯的杂草齐腰折断，从脚下一直往上延伸出一条狭窄的小道。
女童跪地，身子抖动的厉害，脸上泥浆被枯草枝头上挂着的雨水冲洗干净，露出一张白如纸色的巴掌小脸。淡眉圆眸，即将有长开的趋势。
程敏川见此，在心里将女童的年龄往上加了两岁。
见着他们的马车过来，女童额头触底：“大人，求您救救我父亲。”
